第六十章 苦果(上)-《清朝不是春天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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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半个时辰后,常保跟随魏氏进来。隔着帘子,康熙仔细打量了他一番,个子适中,耷拉眼,蒜头鼻,第一眼看上去憨厚木讷,但天生的一对大招风耳,暴露了此人绝不像面相那样简单。问安后,康熙说罢了,便开始问话:“梅双与四阿哥有私情,你是如何知晓的?”

    常保道:“不是小的查到的,是小的师父——费色曜,”说到这,常保缩了缩脖子,“是他让小的留心梅双的。”

    好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,康熙望了一眼魏氏,魏氏朝他点了点头,“你接着说。”魏氏吩咐常保。

    “那时,费色曜吩咐奴才去监视梅双,因为她也许怀孕了,并且交待奴才一旦落实后,无论那孩子是谁的,都要落掉。奴才跟到承德,几次三番的试探梅双,她都没松口,直到她肚子显了怀,奴才才依费色曜的吩咐,让她当着奴才的面喝下落胎药。后来费色曜又吩咐奴才去了尼布楚,奴才就去了,可等奴才五个月回转后,才发现梅双已生产。奴才不知她是如何逃过堕胎药的,但差事办砸了,又害怕被费色曜惩罚,所以就没敢上报,原想着解决了那个孩子,再报也不迟。后来,费色曜突然死了,没了正主,奴才就……就……不想再造孽,一直犹豫下手还是不下手。”常保看了偷看了一眼魏氏,“再后来,再后来,再……梅双也死了,那孩子被四阿哥接回了府,皇上也下了玉牒,奴才再要下手,那杀的可是金枝玉叶。奴才就想一床棉被盖过去,永世不再提起……可是,可是奴才最近遇到了许多怪事,家里的猫偷吃腌鱼死了;奴才走在街上,房顶上掉下花盆;夜里睡觉,家里起火,烧死了奴才的妻女,……奴才效命多年,从未遇到如此凶险,细细想来,只有这件事,奴才是唯一的活口,奴才死了,那这件事就再没人知道了。”说着,说着,常保的脸上挂了几滴泪。

    “你是说,有人要杀你灭口?”康熙厉声的问。

    “是,奴才害怕了,就赶回京城,找了魏嬷嬷。”常保不安的扭了扭身体。

    “谁要杀你,你可知道吗?”康熙再问。

    常保摇头道:“奴才不知,也不敢妄猜。”

    康熙胃里一阵紧缩,连带着头也开始疼了。魏氏看出了康熙身体欠安,打发了常保,从药匣里找出清心丸,又从银瓶中倒出蜂蜜水,呈给康熙,康熙一口吞了下去,喝了少许蜂蜜水,可仍不舒服,魏氏这才连忙打发人去太医院请医正。不大会儿太医林梓凌背着药箱进来了,康熙头上已勒了布条,林梓凌还要请安,魏氏打断了他,让他直接请脉,林梓凌跪下,把手枕塞到了康熙的手腕下,只诊了半刻钟后就收了起来,“皇上的病无大碍,不过是一时气涌,冲占了胃脘,再加上肝舒郁结,至使气不能顺行,滞塞了太阳穴,臣先施以针石,而后药补,明日请皇上歇上一日,这病自然痊愈。”林梓凌从药箱里拿出了针石,用烛火烤过后,又用酒擦拭,而后依次顺太阳心经施针,不大会儿,康熙就觉得头痛减轻了不少。林梓凌施完针,净手后,才忙着开药方。望着忙碌的林梓凌,康熙突然想到,这人原来是太医院主治医正,自己曾把他指过给太子妃和太子看过病,太子中毒后,他已递了辞呈,“我记得你,你原来是太子的医正,后辞了医正之职,回乡致仕?”林梓凌听了,忙跪地回禀:“是,皇上好记性。微臣一直未查到太子病因,自觉无脸再在太医院,故而返乡重修医术。胡万全告老还乡后,太医院缺一名主治医正,孙道龄又举荐了微臣。”

    太医院的差事不好做,既要医术高明,又要医德出众,兼而长袖善舞,更要懂得于缄默守诚,虽然兢兢业业游走于各亲贵之间,但稍有差池,便命悬一线。近两年自己年老体衰,召太医的次数越来越多,太医院也是人心浮动,今年年初就走了三位医正。孙道龄独木难支,把林梓凌找了回来,看来也是没办法的事。但看林梓凌的医术,康熙不信他当年没有诊断出胤礽是中了毒,若那时他都在躲,而如今他又回来了,会因为什么呢?

    林梓凌开完药,魏氏看过后点头,林梓凌就带着一帮小太监下去煎药。康熙躺在病榻上,又要了一回温水,魏氏喂完他水后,替他放下帐幔,点上了安息香,守在了外面。大概过了半个时辰,康熙在里面翻来覆去,仍未入睡,魏氏起身,又往香炉里添了一把安息香。

    “姐姐,扶朕起来吧。”帐幔里传来了康熙的声音。魏氏盖好香炉盖,用钩镰打起了帐幔,抱了两个靠枕过来。康熙扶着她的手坐了起来,半躺半卧坐在床上,“梅双的事,你觉得是老四干的吗?梅双是不是探到了他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?”

    魏氏跪地回禀:“听常保之言,奴婢确实对四爷起了警惕之心,兹事体大,为了不出差池,奴婢没敢让清月去承德,而是派了黄莺去查证,皇上您也知道,黄莺是谛听局的暗影,非关键时刻不能启用。但最近这接二两三的事,都与四爷有关,而且都是通过谛听局透露出来的,奴婢害怕,万一不是四爷知道了谛听局的事,而是有人利用谛听局对付四爷——,所以奴婢不得不加倍小心,您问的话,黄莺还未回复,奴婢现在也不能回答。”

    康熙摘了布条,是他太心急了……可,万一老四真做了什么不该做的,他该怎么办?如今已经圈禁了两个,废了一个,冷落了一个,再加上这个,也不知后世当如何评价他。他靠在靠枕上,连动动小指的力气都没有了。“是谁杀了梅双,你务必要调查清楚,这关系到朕的命,知道吗?”康熙用最后一点力气吩咐道。

    康熙虽闭着眼,可魏氏知道,他并未睡着,她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,却不能说半点安慰的话,她唯一能做的,就是期望胤禛没做什么,黄莺能查出整个事件的原委。

    皇上又病了,辍朝养病,太医院所有医正都被召了进去,晚上不再轮流值守,而是一概住在了院里的偏房中,以备召唤。皇亲贵胄进宫请安,路上遇到医正,都客客气气的,虽不能问皇上的病情,但人人都仔细打量医正,想从他们的神态语气中,窥出一二三来。官员们一见从宫里出来的亲贵,立马围上去请安,这个说,有北宋的钧瓷,麻烦移步赏玩,那个说有南宋的哥窑,麻烦移步赏玩,另一个吵吵着,这些算什么,他那有吴道子的真迹,亲贵说去哪都不好,得罪人,不如他设宴,请三位带着古玩一起来小酌一杯,剩下的一群人也忙凑和着说听着有份,听着有份,五凤楼前乱糟糟的,都快赶上天桥了。

    胤禩放下轿窗布,轻轻冷笑,他入宫请安,虽被客客气气的请了出来,却不代表他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,康熙的“病”,他比任何人都清楚,一击不中,再而击之,他胤禩要做的事,就没有做不成的。

    他前脚刚入府,后脚康熙的脉案就送到了,他叫人找来了孟兆林,把康熙的脉案和方子全都递给了他,孟兆林仔细看完后,道:“八爷,皇上这病没什么大不了的,不过是一时气的,若皇上再年轻个十岁二十岁,这药都可以免了。”胤禩长舒了口气,才道:“兆林,林梓凌回太医院了。”孟兆林脸色随即转黑,冷冷的道:“八爷,您知道,这北京城有他没我,有我没他。”胤禩笑道:“都这么多年了,你还记着这个仇呀,他不也出了北京城了吗?”孟兆林咬着后牙槽说:“不一样,我是被赶出太医院的,而他是自个躲出去的,您知道什么叫名誉扫地?干我们这行的,有千有万,都不及有名声,他坏了我的名声,就等于毁了我孟家几代人的心血,这是几辈子的仇,不可能就这么完了。下官被驱除的那段日子,走哪哪都不敢要我,一说起来,都说是被太医院里赶出来的。后来,我都混到给药商当药材掌柜的境地了,那些伙计都还敢戳我脊梁骨,‘看,那是被太医院赶出来的那位’。若不是再遇见您,我现在都还在东北给那些孙子捡药渣子呢。”胤禩莞尔,孟兆林看到胤禩的表情,也觉得自己言语孟浪了,这是赶上八爷脾气好,否则换做其他的主,今天他一顿打是逃不掉,他脸一红,低下了头。胤禩押了口茶,北风苍劲,刮得花坛里的松柏直晃,他的目光逐渐凝重起来,“兆林,我懂这被千人踩万人踏的滋味,这也是我重用你的原因。但有一句话‘君子报仇,十年不晚。’孙道龄那边,我已打好招呼,你马上可以回太医院了。只是你也回去了,和林梓凌抬头不见低头见,我怕你沉不住气。”孟兆林没有回胤禩的话,他走到桌前,拿起康熙的脉案和药方,打开香炉,丢了进去,不大会儿,夹杂着纸胡味的熏香,飘荡在房间里。

    谣言四起时,刚好赶上弘历的生日,胤禛本没有精神乱这摊子事,也不知道自己的福晋突然抽哪门子疯,提出要给弘历办生辰宴,邀请亲朋好友,胤禛因心情不好,斥责她:“那么小的人,过什么生辰,你也不怕他福薄,折死他!”刚骂完,他就后悔了,弘辉离世那年,也是那拉氏提议给他大办生辰宴,可刚过完生日,第二日上,弘辉就染上了疫病,而且不到一个月就去世了。那拉氏跟了自己那么多年,勤俭、克勉、隐忍,是位好福晋,她与他的情分,不是用男女之情能说清楚的,他的话这么刻薄,就像用刀子在那拉氏身上扎了两刀。自知说错了话,胤禛及其不自然的望向她,那拉氏头上的流苏在晃动,连带着她整个人都在晃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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