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六章 滇王梦(下)-《清朝不是春天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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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吴三桂衡州登基,改国号大周,吴世璠奔赴衡州,参加登基大典,被封为太子。登基七日后,吴三桂病死,带着他的滇王梦,带着他的不忿与遗憾,离开了这个人世。一代枭雄,在一片寥寂中,结束了他的一生。

    五日后,清军破衡州,吴世璠先逃到贵州,然后又逃回昆明,承袭大周,登基立位。

    游之敬陪王伴驾,回到了昆明。登基大典毕,他按约定,把茹晋和文济以叛逆之罪,都投入了大牢。后自己又死于吴世璠手,此番情景,由信义在吴王宫亲眼得见。

    听信义说游之敬死在吴王宫,茹晋与文济都松了口气,两人秘密约定,按游之敬之法,偷偷活下去,生死不悖。

    看完日志,魏雨烟惊得都不知说什么好。

    “枭鹰,果然是只好鸟!朕不信他处心积虑到如此,甘愿一死了之。这二十年来,朕时时刻刻都在盯着九头鸟、枭鹰。”蜡烛已稍到微末,暗淡的烛光下,康熙的脸似青铜般冷峻。

    按捺住自己的惊愕,头脑稍稍清醒些,魏雨烟立刻跪下替信义求情:“皇上,奴婢敢替信义担保。”

    “朕相信你,却不能不怀疑他。你与茹晋之事,游之敬如何得知,让他们可以利用你来欺瞒朕!朕秘密抓捕文济,想得当年真相,人还没到,文济就暴毙。游之敬之死,是真是假,朕不敢断言。而他之死,仅有信义为证,是他们二人欺瞒你与朕,还是他们分赃不均,信义起了杀心?”

    康熙说完,字字都敲在她的心上,魏雨烟摊坐在地上,心脏一阵悸动,半天都缓不过这口气来。难怪茹晋会成为“刺杀”康熙的“利器”,原来他有把柄在人身上,不得不被人牵着鼻子走。真是一步错,步步错!她亦如此,真想回到幼时,进宫时,她应该学其他官家孩子,老老实实吃花果,而不是出头冒尖,引人注目……

    而此刻,她的位置是如此尴尬,她偷偷窥窃了康熙一眼,想从他的神情里,揣测他是怒是嗔。那么多年,她早已疲惫不堪,此事一发,她的结局或许不善,假如真的走到那天,她希望自己了断,而不是由他动手。从儿时开始,五十多年相依相伴,在权力的苦海中,他们一起闯过多少风高浪险、暗石险滩,他们的情感如此复杂,亦主亦仆、亦师亦友、亦亲亦恋,为了他,她曾对一生的至爱痛下杀手,艰难的选择站在他这边,这种坚定与忠诚是她一辈子都无法想通的。

    康熙看出魏雨烟的绝望与胆怯,他走近她,抓起那双已是满是皱着的手:“雨烟,朕一生,为了天下,做什么都能狠得了心。但只要是你的事,朕愿意当昏君,被后世、被天下人所不耻都可以。”

    “皇上,您言重了——”魏雨烟嘴唇苍白,她甚至有些不知所措,他和她,好像从来就没可能。

    “你还记得朕除鳌拜时吗?朕害怕了,问你如果朕不再是朕,当如何?”

    魏雨烟当然记得,那时是他们第一次面对强大的政敌,一个是手握朝权,权倾一时的顾命大臣,一个是手中无实权,危如累卵的幼年皇帝,实力悬殊,生死一线,他们怎么能不怕?

    “当年,你握住朕的手对朕说,不怕,有你在,你会挡在朕的前面。你放心,如今,朕也会挡在你的面前,朕与你的感情,不是一个茹晋、一个九头鸟、一个枭鹰能动摇的!”

    人生如隙,白云苍狗,仿佛还是昨天,那个焦虑不安的少年天子,现在已垂垂老矣,但他却已经拥有气吞山河的王者之风,他的坚毅与果敢泱泱中华大地,无人能及,他的承诺铁石铮铮,信与不信,早已由不了她,君要臣死,臣不得不死,被他利用也好,被他背弃也好,她都心甘情愿。她回握住他那双也已经苍老手,一颗泪,不知何时已落下,撒落在平镜般的地砖上,晕开了。

    剩下的事,就能说得通了。茹晋当年献给康熙的贡茶,确实没有毒,而是吴三桂的五大亲卫之一,利用茹晋他们当年偷天换日之事,要挟茹晋,趁其不备,将有毒的茶混入宫中,毒杀康熙。难怪茹晋到死都不承认,自己背叛了她。既然皇上都知道,为什么不制止她杀茹晋。回到屋里,冷静了许多的魏雨烟,突然想到这个问题。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,一身的疲惫与辛酸,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。就这样,她睁着眼睛,在黑夜里静静坐了一夜。

    康熙躺在楠木躺椅中,也是一夜未睡,他在等,魏雨烟第二天来问他:为什么要杀了茹晋?茹晋死前,他见过他,他以帝王的身份让他自裁,因为只有他死了,关于雨烟背叛皇家,背叛谛听局的事才能死无对症。皇祖母,这个令他又敬又怕的人,她爱他胜过一切,绝不会让任何一点危险威胁到他的,她亲自养大的雨烟也不会例外。所以,他只能让茹晋死!而茹晋临死前的愿望,就是见雨烟最后一面。他却万万没想到,茹晋会激怒雨烟,让她亲自结束他的性命,彻底的撇开了他与她的关系,用他的死,为她打开一扇生的门。作为一个帝王,输在一个庸才手里,让他异常恼怒,所以,他不可能告诉雨烟真相,他要让那个庸才、白痴在地下后悔!让他的子子孙孙沦为贱籍,永世不得翻身!似乎只有这样,他才能赢回作为一位帝王的尊严。

    早朝,他辍朝,阿哥们闻讯全都来请安,康熙让李德全全都挡了,朝臣们也都递了请安折,他丢给了内阁回复。他在等她复来问缘由,果然,她亲自把早膳端了进来。

    摆好碗筷,康熙喝退了殿中的人役,喝了一勺小米粥,便放下了。

    “朕知道,你想问什么,但茹晋并不冤枉,刺杀朕,他也有份,只是他在日志里他不肯承认而已。你还记得,那年二十二日,他匆匆闯宫而来,曾找李德全要那份茶吗?可见他当时已知,但见朕在饮毒茶,却又悄然退出。本来,他有机会不死的,但他到最后关头却放弃了。仅仅是为了隐藏他那不堪的过往!”

    怎能忘记,那惊心动魄的三日!康熙此言并不假,当年他南巡中毒,吐血数升,太医院全院手足无措,而她当时就随侍康熙左右,那茶也是通过她进献的,茹晋进而复退,也是她亲眼所见。

    她给康熙斟了杯**,递给他:“奴婢不敢怀疑圣上,只是——”

    “只是,你有心结。毕竟是你亲自解决了茹晋的,对吗?”

    魏雨烟托杯子的手一颤,康熙假装没看到,从她手上接过**,一饮而尽。

    红色的宫墙映照出殿阁的背影,威仪的日晷、铜狮静静立在太和殿前,内廷传旨,命三阿哥胤祉,准备中秋祭礼。宫门前各怀心思的阿哥、朝臣像被釜底抽薪般,安静了,所有人该干嘛干嘛。

    清月躲在廊柱后,冷冷的望着这些碌碌而为的盲蚁。康熙五十七年,她还有三年的时间准备,得到那个她想要的结果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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