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六章 滇王梦(下)-《清朝不是春天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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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他说的,我后来也回去过,确实是生发了。”信义假装平淡的道,他本不想告诉她的,可她今夜选择了原谅他,他这样说,会让她舒服些,茹晋当年和她在一起,并不是为了利用她接近皇上。
原来茹晋送给她四十整寿的礼物是这个,他们都曾记挂着当年的那株荼蘼……
看完日志,线索生生的断了,却让青莲突发奇想,想到京城老宅一探,或许在那里会有收获。但她知道,自己在京城的一举一动,都要得到清月的首肯,尽管知道她这么做,全都是为了他们的安全。可踌躇了几日,她还是决定单独背着清月回老宅一趟,这样做,一来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事连累了她,二来这是她家族的秘密,她不想过早的让外人知晓。
旧时的老宅,她已记不起在何处,只记得母亲卧室前栽了棵桂树,一到金秋八月,就满屋子的香气,而母亲则静静坐在镜子前,手持石黛,轻轻地描着眉,而她则躲在门外,透过门缝,偷偷偷看母亲。母亲的眉长得很漂亮,而她也有这样一副极好的柳叶眉,王毅在时,曾调笑道,蹙娉蹙兮,吾之怜兮!想到这,她脸一热,但内心随即转而伤心悲凉,她轻抚自己的眉,怜惜之人已无,她的愁绪谁又能载得动?
“小姐,你唤老奴来,有何差遣?”老琴师进来,给她道了个万福。
青莲放下手,笑道:“不是要过八月十五了吗,我想起幼时母亲房前的那株桂花树了,想烦你寻些桂花,插在我屋里。”
老琴师抹了抹眼角,道:“我也想少夫人他们了,当年少夫人坐在桂树下梳妆多美呀,性子又贤淑,对我们下人也好,只可惜……唉,不说这些伤心的了,是,老奴这就去准备。”
见老琴师要走,青莲却叫住了她:“季娘,麻烦稍等,”季娘停了脚步,青莲才又道:“若有可能,我想请您寻老宅那棵桂花树的桂花。”
季娘一愣,随后叹了口气道:“小姐,老奴知道您的心思,可恐怕不成。那屋子充公后,被赏给了皇上的宠臣高士奇,那人对下人最是刻薄。奴婢虽能高价去求,可他的家奴却不敢私摘。”
“是那个布衣宰府高士奇吗?”
“是,正是他。”她问的快,季娘也答的快。
既已得到想要的,青莲转而轻叹一声道:“果然不行,是我痴人做梦了,那只有烦劳季娘他处另寻了,但最好是何鸾金桂。”
季娘再次抹了抹眼角,道:“小姐的孝心,奴婢知道,一定全力成全。”
青莲给她道了一声辛苦,便让她下去了。知道了老宅的位置,她却又陷入了另一番苦恼中,如何进一个当朝二品官员的家,的确是个问题。
魏氏一回到宫中,便被康熙召到了西暖阁,一进门,她便跪下了,无论皇上如何宠她,如何称呼她,奴才就是奴才。
不必,你起来吧。康熙眼中虽冒着火,可声音还是那么的平静,经历了太多,他的喜怒哀乐,已被时间磨得浑圆,她亦是,心早已冰凉。
起身,康熙递给她一本日志。她的心一揪,四十本日志,缺了一拾九本,她拿走了二十一本,二十一本她都一一仔细读过,是她亲自从中找出了茹晋的罪证,亲自……
康熙十七年下半年的,早在你拿回二十一本前,朕就拿到了。
那时,您就不信我了?
不是朕不信你,是朕身不由己,朕的身上,担着大清的江山。那么多年,别人不知道,你应该知道!茹晋出了事,朕首先想到的就是如何保你,而不是杀了你,尽管……尽管皇祖母要朕以谛听局的规矩处罚你,可朕,是朕让你有机会看清茹晋的嘴脸!
纷繁的战事整整持续了五年,两军对垒处,焦土一片,血流成河,茹晋站在死人堆里,拼命的不让自己发抖。文济则紧紧握住剑柄,仿佛一有风吹草动,便要拔出厮杀一番。朝廷采取了分而治之的政策,先劝降了西北的王辅臣,后又劝降了广东耿精忠,广西尚可喜,现以苏浙为依托,进兵广西、广东,已对吴三桂形成了三面合围之势,一日之内,便拿下三城,今日衡州之战,虽暂时偃旗息鼓,但吴兵损伤十之**。也不知吴三桂此时召游之敬来是何意?游之敬带他们从昆明千里迢迢地到衡州,又是何意?他们离开时走得匆忙,不曾与信义联络,也不知若此时此地有了急事,将如何处之?他和文济两人都是头上顶了一片乌云,只能互相踌躇的望了望。
回到营地,军士们都在拆帐篷,搬运军资,两人相对一望,还是文济拿了主意,若有什么重要之事,他们便一起骑马逃回昆明找信义,呆在衡州,保不齐会被自己人杀了。茹晋也有同感,点头答应了。
“两位大人,游大人到处找你们呢。”一个小兵气喘嘘嘘的来找他们。两人又对望了一眼,默默的跟着这个小军士回到了中军。
中军里,已空无一人,只有游之敬。他二人进去后,便一起给游请安。游之敬的心情似乎并不坏,笑眯眯的扶他们起来:“茹弟、文济老弟,我们大业将成,你们二位有何打算?”
茹晋、文济一下摸不着头脑,前方吴军刚刚吃了败仗,也不知游之敬脑子哪里抽了风。
见二人不出声,游之敬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,放在掌心,笑道:“二位贤弟请看!”茹晋一看,脱口而出:“这不是信义的钥匙吗?”文济却狠狠瞪了他一眼,茹晋自知失言,面红耳赤的看着游之敬。游之敬把钥匙塞给文济,道:“文老弟,你好好看,这把钥匙,是不是信义的?”文济捏着钥匙,一声不响。游之敬又道:“以你们的资质,特别是茹晋的资质,要进谛听局,要做暗线,是根本不可能的。最多做我的一枚棋子而已。”茹晋气得刚想开口,文济便拦下了他,示意游之敬继续。游之敬继续道:“所以,没我在上面,你们的消息一封也送不到北京,更别说其他的了。”文济讥讽地回应道:“那剿灭三藩后,游大人就是第一功臣了!”游之敬却摇头,道:“第一功臣我可不敢自居,只要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留我一条贱命就好。”他说完,意味深长的望着两人。听出话中有话,两人都不回话,帐内安静了好一会儿。最后,文济到底比茹晋胆大些,接着问:“此话怎讲?”游之敬正色道:“我十一岁便跟着师父进了谛听局,打熬了这二十多年,做到了九色鸟中的枭鹰,老子苦日子也过过,好日子也过过。撤藩前,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亲自派我到云南来的,说让我控制云南所有的暗线,这个面子够大吧?”听到这,茹晋的心突突的厉害,他虽说不知谛听局是干什么的,却从游之敬的话里听出,他直接听命于太皇太后。文济生气的问道:“游大人,你到底要做什么?请你最好一次把话说完!”游之敬觎揶地笑道:“是,是我啰嗦了。我想问二位,平藩后,二位是想活还是想死?”茹晋和文济今天第四次对望,不知游之敬是何意。游之敬见二人呆如木瓜,只有解释道:“你我在云南所做之事,都是阴为谋,再有天大的功劳,朝廷会公文嘉奖吗?”被他这么一说,文济立马反应过来,而茹晋却还有些浑浑噩噩,他还没理清这些复杂的关系。游之敬不管他茹晋理得清还是理不清,接着说:“我们这些活在夜晚里的人,见不了白天,一见白天就得死。此役若是胜了,我但求老祖宗饶我一命,朝廷对平西王府做的事,我一概不提,直到死。若你们想活命,就让信义和京城来的那个小妞别把你们做的事告诉上面,不在谛听局留下任何痕迹。而我这里,自然也不会说,你们为谛听局做了什么。”文济听完,对游之敬施了一个大礼:“多谢前辈爱惜,大恩不言谢,文济若渡过此危局,定当衔草结环。”游之敬摆手笑道:“就说你们资质平庸,果真如此!我和二位的感情还没深到无条件救你们吧?”文济半躬的腰颤了一下,不逊的立了起来,盯了游之敬半天,问:“说吧,什么条件?”游之敬冷笑道:“很简单,今日,我要带你们见平西王,今日我和他所谈之事,你们也放在肚子里,那我们之间,就当从不认识。回到昆明时,二位去见信义和那丫头,就问他们,平西王倒后,会如何处理你们。以他们的聪明才智,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。到时,你们再说,我——游之敬决定把你们丢回大牢里。只要他们不说,此事就能天衣无缝。二位就等着你们的荣华富贵来找你们。”
他们随着游之敬见了平西王,游之敬和吴三桂所谈之事,让二人瞠目结舌,吴三桂一要在衡州称帝,让游之敬去准备;二要在大小金川彝人处藏一批宝藏,以备不时之需。游之敬要筹备登基典礼,宝藏之事,就交由文济与茹晋。文济深深的望了一眼游之敬,游之敬并不回应,只一门心思的宽慰吴,真龙天子,必逢凶化吉。
出了衡州行宫,文济阴沉的看着游之敬,游之敬拍了拍文济的肩膀,道:“文济老弟放心,这事,我自不会让你们去做的,我只用我的人。你们,就是我偷梁换柱而已,更不用担心成为替死鬼。我姓游的那么多年不倒,靠的就是言而有信四个字。这边的事已了,你们马上回昆明,找信义他们。”
回昆明的路上,茹晋他们两提心吊胆,片刻都不敢休息,生怕游之敬对他们下毒手。即使偶尔挺不住,打盹片刻,两人也必须醒着一个。回到昆明,两人衣服都破了几个大洞,人也瘦了一圈,和流民差不多。
和游之敬料想的差不多,当他们问信义和雨烟后,两人都沉默不语。面对两人的沉默不语,茹晋和文济两人背脊一阵阵发凉,把游之敬的安排告诉二人,信义望向雨烟,雨烟望了茹晋一眼,咬了咬嘴唇,点头,算是默认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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